第280章 追忆
一路磕磕绊绊,几个人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营头上方,这二百斤米的目标太大了,几个人只拿了一袋子四十斤下去,其他的就在半山腰找了个十分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。
一般人也不会来半山坡,走都没力气了,哪还有那体力爬山。
做好了记号以后,钱大嘴看向了几个人,十分平静地道:“今晚的事,谁也不许说出去,谁要敢出去胡吊扯,大家都得一块死。”
水娃十分害怕,嘴里不住地道:“俺知道咧,俺知道咧锅头。”
他现在已经明白,这两个人下去不是为了救人,而是为了将那一袋子粮食拿回来,顺便杀人灭口。
之前那“呜呜”地声音,其实就是在卡脖子,结合刚才韩璋用刀指着他的样子,他才发现,原来只有自己蒙在鼓里。
不被信任的感觉并不好,特别是当自己是最后一个知情的时候,那代表着如果死,则是第一个。
韩璋也应了一声,与水娃的害怕相比,他的心里则充满了愧疚。仿佛是自己害死了同伴一样。
“死了好哇,死了省粮咧。”
而周烂瓮则是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,也不知道他说的是自己还是被他们俩扼死的那个同伴。
眼睛一转又笑嘻嘻地道:“锅头儿,今天晚上冒了这么大的风险,以后吃的怎么也得多给一口吧。”
“放心,少不了你的。”
钱大嘴冷冷地回了他一句。
几个人回到营地时,天刚蒙蒙亮,整个营地当中的人都还没起来,钱大嘴手里拎着粮袋将其放进了自己的帐篷当中。
作为锅头,他有粮食分配的大权,除了他以外谁也不准靠近粮食,只要有人靠近,那势必会被暴打一顿踢出锅去自生自灭。
帐篷是他的权力象征,同时也是方圆二十米的领地象征。
只要有帐篷在,就跟有狗盆的狗是有主人的一样,代表在旁边的这些流民是有锅的。
流民也分三六九等,没有锅的是最下贱的存在,有些人靠给其他人干一些重活来换取一点儿吃得,有些人则用身体,当然不是所有人,所有锅都愿意出或者出的起,当没了力气或者人没了欲望时,只能自生自灭。
其他几个人也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坑里或者树下,韩璋刚刚在坑里躺下,他娘韩赵氏立马翻身过来对其问道:“璋儿,这一宿干啥去了?”
她惦记得一宿没睡。
“娘,别问咧。”
韩璋轻轻地回了一句,随后翻了个身背对韩赵氏。
“这孩子……”
韩赵氏嘟囔了一句,似乎感受到了韩璋情绪不佳,因此也没多问。
她将自己坑里的干草抱了出来盖在韩璋身上,又用一件已经分不清本来颜色的破衣服盖在了草上,这才窸窸窣窣地起了身,接下来是她们女人的活计了,要为这一锅造饭。
韩赵氏麻利地将头发挽了一个发髻。
又小心翼翼地将那支她当做珍宝的木钗拿起,轻轻在衣服上擦了擦昨晚积在上面的尘,随后插在了发髻里,又用手指将一些不听话的发丝捋到耳后。
无论何时,无论脸再怎么脏,衣服再怎么不能蔽体,但她对待头发仍然一丝不苟。
这是她最后的体面。
十几年前,还是少女的她刚刚从市集回到家里,就看见坐在椅子上愁眉不展,相互唉声叹气。
她十分不解,将五十文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子上,那是她半个月以来做女红的所得,她挺着颀长的脖颈等待父母的夸赞。
但看到铜板以后,他父亲摇头叹了口气,随即从座位上起身离开。她母亲则搂着她痛哭失声。
中落的家道就如同山崩,任你如何努力也救不回来。
她一个黄花大闺女,被卖予人做妾。
临行的那天,她的母亲为她梳了一晚的头,长长的青丝,每一根都是一声哀叹,每一缕都是一抹悲伤。
夜短恨长,初阳还是在泪海当中缓缓升起。
那天与今日一样,天光刚刚放亮,一个人就来到了他家将他给接走。
没有敲锣打鼓,没有八抬大轿,就是如同货物一般被一辆上面铺着被褥的马车拉走。
父母倚门相送,三个人都哭干了眼泪。
走出去老远,她还回身望向了那渐行渐远的两个身影。
做妾的没有归宁(回娘家)的权利,即便是夫家肯,她也出不起盘缠,因为她要去的,是千里以外的辽东。
当晚的客栈内,比她大十多岁的老爷,解开了她的垂髻。
第二日一早,便去镇里的集市给她买了一个古朴的木钗,他看着她梳起了云鬓。
他说他姓韩名石,是辽东卫所的一个总旗,现在他们要去觉华岛,家中的大妇无法生养,于是便纳了她为妾。
越过几道山棱,涉过几处湍河,他们终于来到了海边,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大海,兴奋地哇哇大叫。
坐了船,来到了岛上,老爷对她不错,大妇也总是笑吟吟的,她以为她这朵鹁鸪英终于可以落地生根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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