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00章 弱肉强食,适者生存
朱怀弼沉默了,他张了张嘴,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
营帐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粗重的呼吸声。
烛火摇曳,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。
他望着李北玄,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。
他理解李北玄的那些感慨,也知道他是真心疼惜那些为了安西牺牲的人。
可他也清楚,在这个时代,人命确实如草芥一般不值钱。
从军二十载,他见过太多生死。
边疆的寒风卷着战旗猎猎作响,马蹄踏碎过多少无名尸首。
庆功宴上的酒肉香气里,也飘着边塞孤坟的荒凉。
在这个时代,人命确实如草芥。
他见过百姓为了免赋税,主动将子弟送入军伍。
见过饥民为了一口粮,甘愿替人充作炮灰。
在战场上,死亡是如此寻常。
每天都有人倒下,又有新人顶上。
没有人会停下脚步,去关注每一个个体的死活。
将军们论功行赏时,谁会在意那些倒下的士卒是张三还是李四?
所谓的活生生的人,不过是战报上一串冰冷的数字,是用来衬托主帅英明神武的注脚。
他理解李北玄眼里的悲怆。
这个兄弟,打心眼里装着百姓,会为了伤兵的一碗热粥皱眉,会在战前彻夜巡查城墙,生怕哪个角落疏忽害人性命。
可朱怀弼也明白,他们终究是站在金字塔尖的人。
即便李北玄出身不算显赫,靠一己之力打拼到如今的位置,但当他身披战甲、手握虎符的那一刻起,就注定与普通士卒隔着天堑。
那些死去的人,若不是李北玄振臂一呼,或许连拼杀的机会都没有。
他们因他而死,却也因他的坚守,让妻儿老小不至于沦为亡国奴。
这是世道的悖论,也是上位者不得不背负的枷锁。
朱怀弼伸手摸向腰间酒壶,却想起壶中早已滴酒不剩。
就像这场战争,饮尽了无数人的血泪,最终只换来上位者眼中的“功勋”二字。
这个世界就是如此。
弱肉强食,适者生存。
要想在这乱世中立足,就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和手段。
那些死去的人,虽然可怜,但他们的牺牲,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更大的利益,为了守护身后的家园和亲人。
李北玄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感慨,或许是因为他见过不一样的世界,有不一样的观念。
可在这个时代,这些观念又能改变什么呢?
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,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想法而停下。
“嗯。”
朱怀弼沉默着,用指甲抠弄甲胄缝隙里干结的血痂。
而李北玄盯着晃动的烛火,忽然反应过来,自己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。
他一个穿越者,满脑子现代观念,却对着土生土长的武朝将领大谈人命珍贵,简直是对牛弹琴。
人家从军二十年见惯生死,哪能理解他骨子里那些众生平等的执念?
不过是发烧烧得脑子糊涂,才把心里话一股脑倒了出来。
“瞧我这张嘴,尽说胡话。”
李北玄勉强扯出个笑,伸手揉了把脸,把未干的泪痕抹进血污里:“打了胜仗本该高兴,提这些丧气话作甚。”
他强撑着坐直身子,牵动伤口闷哼一声。
但还是顺手抓起枕边的羊皮地图展开:“说点正经的,你看这西域局势,波斯吃了瘪,龟兹那帮人怕是得重新掂量掂量。咱们得趁着这机会,把周边部落的盟约再加固加固。”
朱怀弼松了口气,总算从方才压抑的气氛里解脱出来。
凑过去,粗粝的手指点在地图上:“我瞧疏勒王那老小子最不老实,表面上送来牛羊,背地里八成和波斯有勾结。这次得给他点颜色瞧瞧,不然还当咱们好欺负!”
“硬的要给,软的也得给。”
李北玄用炭笔在地图上画圈,“回头开个互市,拿丝绸换他们的马匹。那些部落眼馋咱们的瓷器茶叶,真尝到甜头,比什么盟约都管用。”
他顿了顿,想起战死的哈山部落,声音不自觉放轻,“尤其是和咱们并肩守城的部族,该给的抚恤一分不能少。”
朱怀弼愣了愣,终究没反驳。
他看着李北玄认真标注部落名字的侧脸,忽然觉得这个兄弟既熟悉又陌生。
明明说着一样的话,做着一样的谋划,可骨子里那些东西,终究隔着一层捅不破的纸。
但此刻帐篷外晨光渐亮,新的战事还等着他们去谋划。
有些话,还是烂在肚子里的好。
片刻后,朱怀弼瞥了眼地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