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切都太顺利,顺利得过了头了。

  他的脑子有些混沌,脸总困在面具之下,竟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。

  狱卒见到他,依旧毕恭毕敬,按照他的要求,引他去见了谢炽。

  谢炽背对着牢门,看着墙壁,站得笔直。

  时隔那么久,再看到父亲的背影,谢明夷的鼻子不禁有些发酸。

  他知道二十岁生辰那日,谢炽一直在等他回家,吃一碗长寿面。

  可是他一直都未能回去。

  说不思念都是假的,父亲虽然表面上对他严厉,但谢明夷比任何人都清楚,谢炽的责骂永远是雷声大雨点小,比起严父,他更像个纸老虎。

  谢明夷自幼便没了母亲,自然而然地比寻常孩子更亲近自己的父亲。很长一段时间,他都把谢炽看作唯一的依靠。

  可是命运无常,不知不觉间,他们竟分开了那么久。

  四下无人,谢明夷却也不敢唤一声父亲。

  谢炽察觉到有人接近,以为是狱卒,淡然地转过身来,目光却在触及来人身形时骤然僵住。

  他的眼眶一瞬间红了,苦心维持的冷漠面具轰然崩塌,衰老的面容上满是难以置信,双手都止不住微微颤抖起来。

  数不清多少个日夜,对孩子的牵肠挂肚堵塞在他心口,只一眼,他便认出了谢明夷。

  但他张了张嘴,却什么都说不出来。

  在阴暗潮湿的天牢里见到谢明夷,他的第一反应是让谢明夷快走。

  他不清楚谢明夷是怎么进来的,但根据他多年来的处世经验,谢明夷只身一人出现在这里,绝对不是什么好事。

  谢明夷却很果断,打开牢门,用眼神示意谢炽,让他一起出去。

  谢炽对上他坚决的目光,只觉得有些陌生。

  许久不见,谢明夷竟能独当一面了。

  谢炽定下心神,向前迈出几步,表示他愿意跟他走。

  谢明夷有古兰朵的身份,再加上狱卒们并不知道谢炽身上背负着什么大罪,两人离开得很顺利,在夜幕下悄然前行,转眼间已来到京城大街上。

  谢明夷步履匆匆,一刻不敢多停,带着父亲,往贺维安的方向赶。

  路过一家店铺,店主正拍打着门口挂起的几条颜色绚丽的披肩,谢明夷隐藏在面具下的表情便有些凝固,眼神闪烁了一下,很快恢复自然。

  再有十几步路便能进入未央街时,他突然停住了脚步。

  谢炽随之停下,一时看不出谢明夷的想法。

  谢明夷警惕地看向街口几个闲谈的男人,他们看起来无所事事,不过一副地痞流氓打扮,但无一不是目光飘忽不定,像是在观察着什么,又或者在等待某个人的到来。

  还有一点,在这样的酷暑天气,京城里无论是达官贵人,还是平头百姓,皆穿得极为轻便单薄,有的甚至大大咧咧裸露着胳膊,却还嫌热,恨不得将上身的布衣都脱了才好——

  可街口的男人们浑身裹得紧紧的,衣裳虽然寻常,但布料并不透气,大热的天,闷热浮躁的夜晚,他们却既没有像旁人那样撸袖子、也没有忍不住用手扇风。

  他们这般怪异的行为,令谢明夷想起古兰朵,他也是穿得十分严实,这一点谢明夷深有体会。

  毕竟他现在就穿着古兰朵的衣服,以前他以为是因为这衣服内里暗藏玄机,所以古兰朵才不觉得热,穿上后却发现不过是普通华服,古兰朵只是天生耐热。

  还有谁会和古兰朵一样呢?

  ——苗疆,里耶的人。

  谢明夷心中警铃大作,直觉告诉他,这条路不能走了。

  原来不知不觉间,危险已悄然而至。

  他在暗处,那群男人并未第一时间发现他。

  谢明夷转身便走,故意跟谢炽擦肩而过,恍如陌生人。

  “爹爹,您自己去南门。”

  他说完这句话,便独自去往与南门相反的方向。

  见到谢明夷以后,谢炽一句话也未来得及与他多说,没想到谢明夷一开口,竟是如此深思熟虑,一时间竟愣住了。

  但也只是愣了一瞬,他听见谢明夷的话,连头都未点一下,只当作与一个路人碰撞了一下。

  —

  谢明夷脑中浮现出贺维安为他列的计划,那日他飞速将信函撕碎,却也把计划记了个七七八八。

  只有一点,贺维安没想到。

  他对京城很熟悉,无需看贺维安特意调查后作的路线图,他自己闭上眼睛,便能在脑海中构筑出京城的布局。

  曾经为了画画,他不断坐着马车出去采风,几百个日日夜夜的来往,没想到竟在今日派出了用场。

  谢明夷来不及感慨,只加紧了步伐,在人员混杂的坊市中穿梭。

  似有似无的,他能感受到,有人在跟踪他。

  有人想要他的命,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,迟迟不肯下手。

  谢明夷估摸着父亲到达的时间,在路线复杂的街上七拐八拐,最后停在一间玉器铺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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